遗憾能被写成什么样子？
讲一个故事吧，关于青春，关于懵懂，关于无知。
那年初三，还有不到半年就要中考了，男孩和女孩都在当地最好的初中读书，他们是同班同学。
暂且允许我们叫女孩萧萧，叫男孩阿荣吧。
萧萧一直都是家长老师眼中的乖孩子，不逃课，不早恋，上课认真，成绩上游，一路顺风顺水，没什么挫折，也没什么波澜，怎么看都是一个省心的。
阿荣是体育生，那年体育生还没有这些那些标签，对于中学生来说，仅仅代表着一类有其他天赋的学生。
阿荣身体健美，尽管还是初中生，也有着将近一米八的个头，父母关系不好，两地分居，学习成绩惨不忍睹，但也不算是个坏学生，起码上课时他宁愿睡觉也不会和同桌聊天。初二去省城上了一年当时很流行的全日制，一节课两个小时，下课休息五分钟，课上有老师前后看着纪律，有人打瞌睡就是戒尺伺候，作息严格到天天都有人崩溃哭泣，作业多到半夜两三点还在挑灯夜战。然而回到学校之后，成绩依旧没有一分进步——毫不夸张。
萧萧一直是班主任的好帮手，虽然她是语文课代表而班主任是政治老师，这不影响班主任看到她入学考试第四名语文成绩年级第一之后的各种照顾。只是萧萧偏科严重，尤其上了初三，数理化真是让人捏一把汗，萧萧自己联系同学在的补习班去补课，她的目标是考上当地最好的高中，那所有些渊源的老学校，一本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萧萧是所有文科老师喜爱的学生，有文采，又懂事，她的作文经常被当作范文挂在教学楼，可她上高中后学了理科——这是另一个故事。
阿荣是连班主任那样和蔼的小老头看了都忍不住叹气的孩子，上课打盹，睡眼惺忪是每天的常态，总是踩点到教室，而且仗着那张阳光的脸，女朋友就差一天一换了。
一看就是两个不会有什么交集的配置吧，除非放在言情小说里。
事实也确实如此，同窗两年半，两人所有的交流仅限于偶尔萧萧会去催他的作业——如果组长有事的话。也正是如此，萧萧和另一个课代表帮着班主任策划那几个从省城回来的同学的“接风宴”时，甚至对着这个名字皱了皱眉。
萧萧对于阿荣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催作业，交不上来，记名字，一气呵成。但她不是那种古板的课代表，比如她有时就会给这样那样的人在不过分的情况下开个小口子，让他们免于责罚，尤其是她的好闺蜜小凡。
可对于阿荣，他从未开口要萧萧放他一次，萧萧也乐得如此，反正他也不是只有语文作业不做。
本来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就是普通初中同学的关系，也许再也不见，也许多年后偶然见到寒暄几句。
事情改变发生在阿荣从省城回来之后。
有一天下午放学，萧萧等着往日一起回家的同伴小白，收好书包和小凡简单聊了两句，小凡就和别人一起吃饭准备上晚自习去了。萧萧百无聊赖地坐着胡思乱想，要是小凡也是走读生就好了……
正想着，有人拍了拍她的头，萧萧头也不抬，以为是小白，说一句：”你好啦？咱们走吧。“
说着就背起书包站起来，没听到小白的回答，却听到一声轻笑。
回头一看，是阿荣，萧萧有点局促，感觉自己出了个丑的样子，带着些虚张声势说：”你怎么不出声呀！“
阿荣耸耸肩：“你还不回家吗？”
萧萧重新坐下，扶了扶眼镜，她本来就是不喜欢运动的，瘦瘦的身子，没什么力气，懒懒的回答：“我在等人。”
阿荣走到她前面的桌子坐下来，面对着她道：“男朋友吗？”
萧萧羞得脸红了红：“你别瞎说，哪有男朋友。”
这时小白回来了，站在教室门口叫道：“萧萧，我好啦！我们去吃冰淇淋！”
不等阿荣再说话，萧萧站起来应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白有点八卦的问：“怎么阿荣离你那么近啊。”
萧萧摇摇头：“不知道，就聊了两句。”
萧萧是有些笨的，她没有喜欢过别人，只觉得刚刚忽然心跳加快是吓的。
那天之后阿荣还是老样子，萧萧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只是阿荣会在下课时走到萧萧的桌子旁边逗她，有时拿走她的笔，有时拿走她的耳机，他还喜欢扯萧萧的辫子，以往整整齐齐的马尾辫，总是被拉扯的松松垮垮，阿荣似乎有什么奇怪的癖好，看着萧萧着急脸红反倒笑得开怀。
中考要加体育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萧萧叫苦不迭，体育老师宣布了这件事，并建议女生选足球更加好练习。
萧萧和小凡都选了足球，她俩什么都很像，都是瘦瘦的，不喜欢运动，不一样的也许就是小凡更独立一些，而萧萧还是事事都喜欢问问妈妈的。
她们从来没有踢过足球，只是看过而已，老师教了些基础知识，说没有精力单独辅导，可以找班上有基础的男生帮帮忙，毕竟每个人选的项目不一样，老师也要面面俱到。可想来想去，只有阿荣和他的兄弟似乎好开口一些。
萧萧和小凡说了这件事，小凡也知道最近似乎他们两个关系要亲近一些，就一同去了。
找到正在操场踢球的阿荣，萧萧看到有一个女生已经拿着足球在和阿荣说些什么，那个女生也是他们的同班同学。
萧萧一个转身，去找了阿荣的兄弟，是一个很老实的男生，当即就决定帮助她们。
虽然没看到最后，但萧萧知道阿荣会答应那个女生，因为他们初一开始就一起玩，两人都是萧萧认为的不好好学习的学生，尽管这个女生风评不是很好，真真假假，反正就当一阵风吹过便罢了。
上完体育课，萧萧懒懒地趴在桌上和同桌聊天，她不喜欢这样的体育课，天气热起来了，尤其是北方四季分明，体育课上完教室里就是一阵汗味，不是很美好的。
吐出一口气，萧萧决定叫上小凡去后门的走廊呆一会，那里正好能看到操场。
刚走到教室后面，就迎面碰上刚打完篮球的阿荣，萧萧带着一些奇怪的赌气情绪想绕过去，却被阿荣一把抓住，把篮球递给身边的人。
萧萧没好气地道：“干什么，我要出去。”
阿荣没有松开她，问道：“为什么不找我学足球？”
萧萧愣住了，好像又有点心虚：“我……我看到阿宏就直接说了。”
阿荣并没有接受这个理由：“你知道我足球踢得比他好的，好几个女生都来找我，你为什么不来？”
萧萧有点生气了，女生都去找他，所以她也要去吗？
用了点力甩开他的手，萧萧说：“找谁不都一样吗？”
上课铃响了，萧萧看了眼他紧锁的眉头，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难得的心不在焉，萧萧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也是好心，要不和她解释一下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一节粉笔头落到桌子上，萧萧吓了一跳，数学老师一向很关注萧萧，可能是因为萧萧的妈妈在当地算是公众人物。
数学老师是个儒雅的男人，他的孩子在萧萧想去的高中读书。
此时数学老师严厉的点名：“萧萧！为什么上课走神？上来做题！”
萧萧本质上还是一个怕老师的小女孩，虽说心中害怕，但也知道老师不是为难她，硬着头皮站起来。
哦忘记说了，萧萧和阿荣的座位是前后排，隔着一条走廊，阿荣在前面一排，座位一周一换，但相对位置是不变的。
数学老师出了一道不太难的题目，萧萧解出来了，老师点点头让她下去。
她转身呼出一口气，放下粉笔，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下，就看到阿荣坐起身子看着她，见她抬头，连忙转头看向窗外。
萧萧决定下课去找他说清楚。
下了课，阿荣破天荒地没来找她，萧萧就自己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阿荣，我有话和你说。”
阿荣直起身子，看着她，萧萧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很好看，应该是桃花眼吧，水光流转的，有一点下垂，带着些无辜的意味，此刻那眼睛正紧紧注视着她。萧萧被这个眼神看得有些慌张，稳了稳心神正要开口，隔壁班课代表过来说语文老师叫她去办公室取作业。
萧萧应了一声，丢下一句回头再说就去了办公室。
作业不沉，是大家的练习册，薄薄的，萧萧取回来就随手分给几个人帮忙发作业，又招呼平常开关多媒体的同学打开电脑，把语文老师上课要用的课件找出来。
急吼吼地做着这些事情，萧萧暗恼自己忘记下节课是语文课，差点来不及。
预备铃响起，萧萧站在讲台上，看着人差不多到齐，维持了一下秩序，起了一篇课文让大家读，就回到座位上去了。
正式铃已经响完，语文老师还没有来，萧萧看课文也念完了，就拜托班长管理一下纪律，自己去办公室找老师了。
原来是来了一个家长，语文老师正在和家长说他孩子的表现，看到萧萧，没等她开口，语文老师就急急打住话头："我都忘了还要上课，下课说，下课说。“
下了课就是最后一节自习课了，萧萧没看到阿荣，就想着放学说。
自习课上忽然飞过来一个纸团，落在萧萧笔尖附近滚了一圈。
萧萧打开看了看，是张牙舞爪的字迹：你要说什么？
抬头看到阿荣一只手转笔，一只手撑着下巴，虽然一看就没有在学习，但好歹没有直接趴着睡觉。
萧萧没有上课传纸条的习惯，偶尔有急事才会写。
想了想，萧萧把纸条放在一边，反正也快放学了，不急这一会儿。
今天的教室有点吵，萧萧心想，怎么总有人不安分坐着，来回拖着凳子。
没太放在心上，萧萧继续做着作业。
放学后，萧萧叫住了阿荣：”我有话和你说。“
阿荣有些生气的样子：”为什么不回我的纸条？“
萧萧解释道：”上课传纸条不太好……况且要放学了，当面说不是更好吗？“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阿荣，阿荣不生气了，有点傲娇地说：”什么话，你说吧。“
萧萧点点头：”就是学足球的事情，我不该和你那么说的，你也是好心想帮我……“
还没说完，阿荣打断道：”那你和我学吗？“
萧萧有些为难：”可是我先去找了阿宏……都一样吧，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我再来问你，你不是已经教别的女生了吗？“
阿荣抓了抓头发：”啧，你说她，不好拒绝的，我也不是很想给自己找麻烦。算了，你先练吧。“
有点莫名其妙，萧萧没放在心上。
但是萧萧的这个师傅似乎有点不敬业，说好的放学后练习半个小时，总是抓不到人，每次答应好了，到了操场就不见踪影，萧萧只好蹭到阿荣边上听，和小凡一起练习，一边练一边找着师傅的身影。
这样几天之后，虽然阿荣没说什么，但是萧萧有点不好意思了，本来自己也找了别人，这样天天赖在着也不是个事。
和小凡商量了一下，决定自己练，反正这几天下来技巧也掌握的差不多了，再准备几个障碍练习一下考试项目就可以了。
新的一周，周一升旗仪式，萧萧有点困，忽然有人扯了一下她的辫子，吓得一激灵，萧萧扭头就看到阿荣坏笑的嘴角，恨恨地瞪他一眼，小声警告他不要乱动。
阿荣还算收敛，只是悄悄和她聊天，问她周末干什么去了云云。
萧萧告诉他自己在补课，周天下午还顺路来了一趟学校，把做完的作业放回教室。
下午放学后，萧萧叫上小凡去了操场，找了一块空地就开始练习。
两个女孩子总是玩笑话很多的，互相打趣着，比前几天有点小心翼翼的练习好多了。
练的差不多，小凡决定先去吃点东西，萧萧看了看时间还早，就想再练一会，小白在和另一个男生练习，现在也没有结束。
刚刚摆好障碍，阿荣拿着篮球跑过来了：”你今天还练吗？“
萧萧点点头，莫名有点心虚。
阿荣拧开水喝了一口：“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练？”
萧萧一想自己也不理亏，就说道：“你有别人要带，我和小凡学会了就好，我们自己练。”
阿荣语塞，愣了一下才道：“我教你，没人指导的话不好练的。”
萧萧摇摇头：“已经很麻烦你了，我们自己可以练的。你也要练你的考试项目，我们要是遇到问题再来问你吧。”
阿荣拍了几下篮球，叹了口气：“我不觉得麻烦，你尽管来问我就好。既然现在你还不打算回家，那我就勉强看看你练习成果吧。”
说着扔给她一瓶水：“喏，买多了，你喝吧。”
萧萧接过，道了一声谢，放在一边就去练习了。
练了几遍过障碍，小白也结束了，萧萧就开始收拾东西，阿荣又把那瓶水递给她：“喝吧，还不错。”
萧萧笑着锤他一下：“那当然。”
瓶盖是被拧开的，萧萧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阿荣，只看到少年微红的耳尖。
如今我们可以说他们是在暧昧了，别扭的表现，蹩脚的关心，两个人都是青涩的模样。只是当时的他们不懂，阿荣晚自习问小凡萧萧有没有谈过恋爱，小凡说没有，阿荣又要问，小凡出于对闺蜜的保护，什么也不肯说了。
之后的故事很简单，日子一天天热起来了，大家好像都有些浮躁，但还是压着性子做出学习的样子，老师也耳提面命，要大家站好最后一班岗，不要懈怠。
萧萧感觉没有那么大压力，也许是有阿荣插科打诨，他们周末会一起去体育场，看阿荣打球，顺便练习一下各自的考试项目。
距离中考还要三十多天，阿荣似乎恋爱了，和班里的团支书。
那个女生是阿荣初二时狠狠追过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当时阵仗大到连萧萧都亲眼见过，况且听别人说，阿荣当时表白被拒绝了，还说一定要和她谈一次恋爱。
多深情啊。
阿荣没有告诉萧萧，是萧萧发现他不来找自己玩，反而一下课就帮着她接水，逗她笑，帮她买零食，而以往对他冷冷的女孩子，这时也对他笑笑。
小凡陪在萧萧身边，说着阿荣多么不对。
萧萧却在想，我和她很像吗？怎么你也这样对她？
怪不得，有时阿荣和萧萧玩闹，看到她进来就会立马收敛，以往出去玩总会迟到的、上课也总是踩点的人，为了给她带早饭也能早早到教室。
诸如此类，萧萧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为她做过的事情又对着另一个女孩再做一次。
阿荣有点躲着萧萧了，虽然他们的座位还是很近，但他不会从这边的走廊出教室，宁愿绕远路。
萧萧觉得很难过，如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她知道自己喜欢阿荣，也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小凡说，萧萧你好好学习，咱们考上那个高中，羡慕死他丫的。
是的，阿荣也想考那个高中，只是长久的荒废学业，让他即使体育考试能通过，文化成绩也捉襟见肘。
萧萧说，阿荣很聪明的，这所初中他也是自己考上来的，只是他爸爸妈妈感情不好，所以他有些叛逆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萧萧就是为他辩解了，明明他也不会听到不是吗？
距离中考还有十几天，他们分手了。
这次是阿荣来告诉萧萧的。
萧萧说，哦，那你好好学习，请让一让，我要去办公室了。
不是萧萧绝情，她只是不敢了，一个笑话，当一次就够了。
大冒险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这句话萧萧很想当面问问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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